口罩简史：99%的口罩厂停工，剩下1%却收入上亿，赢者通吃

新冠病毒的全球肆掠,催生了一个特殊的行业——口罩。

因为中国疫情最早得到控制,又是制造大国,因此中国成为疫情中全球最大的口罩供应商。

在短短3个月内,上百万涌入口罩行业,带来了至少百亿热钱,让这个行业极度疯狂与炽热。

如今,口罩行业正在急速洗牌,99%的口罩厂停工,仓库里囤积着上百万的口罩,大量的老板血本无归。

而另一边,核心的一些口罩厂家,订单却排到了9月份,并在各地不断收购停工的口罩厂,开起了分厂。

这个行业正在形成巨头,并将市场吞噬殆尽。

一边是亏本,急得跳楼;而另一边,又是赚得流油,买豪车买豪宅。

1,3月,口罩作坊

“这个行业的变化,不是按月计算的,是按天计算的。”一家外贸公司的董事长陈天阳在2月就进入了口罩行业,见证了行业的疯狂生长和急速迭代。

口罩的疯狂历史,是从疫情之后开始的。

最初,国家为了对战疫情,鼓励各行各业加入口罩生产,于是,放行了大量工厂转产口罩的申请,并下发了上百张医疗生产许可证。

中国疫情控制住以后,没想到世界开始爆发。

3月,先是欧洲沦陷,接着是美国爆发,口罩的需求,也开始猛增。

旺盛的市场需求,让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了口罩行业:这就是疯狂的开始。

此时,精明的商人们发现,没有所谓的医疗生产许可证,也可以生产口罩。

他们可以通过生产民用口罩的方式,绕过严密的医疗监控体系。

甚至于,民用口罩的出口,比医用更方便。

据媒体报道,从3月份开始,至少上百万的人涌入口罩行业。

“起码有上百亿的资金涌进来。”陈天阳见过一个湖南的口罩老板,投入了上亿资金,增加了上百条的口罩生产线,日生产可以达到500万个口罩。

而这样重金砸下来的老板太多了,“我在广州地区,见过上百个老板,基本每个人投入都是上百万”。

人人都可以做口罩,只要你愿意砸钱,就可以进场——这基本是一个没有门槛的行业。

于是,三无小作坊开始盛行。

“全国起码有几万个小作坊在生产口罩。”陈天阳曾经在一个沿海小村看到,这里整个村都在生产口罩。

一家负责打片,一家负责剪耳带线,一家负责焊耳带,一家负责包装……每家都有非常细致的分工,整个村就像口罩的巨大流水线。

但是,无证经营。

因为口罩厂和口罩作坊实在太多,导致原材料出现匮乏。

于是在4月,出现了一轮原材料的暴涨。

疫情前只要2万一吨的熔喷布,最高炒到了98万。

而制作口罩的无纺布,也从原来1万一吨的价格,最高到了15万一吨。

为了找原材料,很多口罩厂停工。

“我派出去30多个人,遍布全国各地去找熔喷布和无纺布。”一家KN95口罩厂老板丁峰称。

突然间,站在食物链最顶端的,不再是口罩厂,而是熔喷布厂……

第二轮疯狂,开始了。

2,4月,熔喷布厂

4月,又出现一只新的大军,他们开始投入了熔喷布的生产。

熔喷布厂的投入,则远高于口罩厂。

比如,一台0.6米的熔喷布机,售价最高时期是200万;0.8的则更贵,要300多万。

机器越长,价格就越贵。

最长3.2米的熔喷布,价格要上千万。

同时,越长的机器,生产出高品质熔喷布的概率越大。

比如,0.6米的机器,一般只能生产出来细菌过滤率80%到90%的熔喷布。

而3.2米的机器,则比较容易生产出过滤率99%的高级熔喷布。

但是,这些所谓的熔喷机,也是一些器械厂紧急研究投产的,并没有形成一条成熟的产业链——而这,也为后期埋下了隐患。

此时,国家对于什么企业可以生产或者销售熔喷布,并未规范。

于是,4月开始,全国各地又开始出现大量的熔喷布三无作坊。

“大部分人买的就是0.6米的机器,价格便宜回本快。”陈天阳称,这些小作坊不开发票,只接受私人转账和现金。

陈天阳甚至看过有人在家里生产熔喷布,每天200公斤,然后再往口罩厂送。

这些布的质量怎么样?

“大部分的布过滤率只能达到80%左右,我们行话称为民用布。一些民用布就冒充过滤率95%的医用布往市场上卖。”陈天阳说,这是因为他们抓住了一个市场软肋——肉眼无法鉴别布的过滤率。

就连经验老道的口罩厂老板丁峰,都曾经被骗。

一个卖家声称自己卖的是中石化生产的布,丁峰派人去看,包装确实是中石化的包装,他随便抽出来一块看,觉得还可以。

付完钱拖回来,送到机器上检测才发现,布的过滤率只有80%。

“对方用自己生产的布,换了包装卖,骗了我58万。”丁峰称。

陈天阳很久之后,才发现一个惊天的大秘密。

这些后期疯狂投入生产的熔喷布,“90%都是不合格的”。

陈天阳曾经拿同一批口罩去送检,刚生产出来的时候,口罩的过滤率可以达到95%,但是,一个月之后,他再去送检,过滤率就跌到了70%左右。

实际上,真正好的熔喷布,过滤率是比较稳定的,保质期两三年都没有问题。

“但这些三无熔喷布生产的布,根本不能稳定保持过滤率,一个月就能跌下来。”陈天阳称。

湖南一家口罩厂,曾经与广西三晶医疗科技有限公司(以下简称三晶医疗)签订了委托加工协议,合同里规定,要用过滤率95%以上的熔喷布。

三晶医疗背后最大的股东是广西化工研究院有限公司,这是一家国企,背后还有著名的三晶化工。

“他们在4月下旬给我们发过来20万的货,结果还不是他们自己生产的,而是去其他厂调的货。”湖南口罩厂的相关负责人称,他不放心,决定将口罩送检。

检测结果让他大跌眼镜:“过滤率只有76%。”

一家国企都能销售不合格的产品?

陈天阳称:“只要是使用三无小厂的熔喷布,放了一段时间,过滤率一定会下来。”

这些口罩出口,到了国外的时候,“基本全部都变成了废品,根本不能销售”。

因为大量不合格产品的出现,为5月即将到来的血洗,埋下了隐患……

3,5月,血洗

中国的防疫物资的出口,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。

荷兰要求退货,美国取消中国口罩的认证等等新闻,都在国际上掀起了轩然大波。

在这个特殊时期,口罩不再是简简单单的商品,是战略物质,甚至关系到国际形象。

于是,监管开始一步步收紧。

3月,商务部出了第一份出口白名单;4月,商报会出了第二份白名单。

现在,医用口罩出口要在两个白名单上。

双白名单,卡住了口罩行业的脖子。这些三无小作坊瞬间没了出路。

同时,口罩最大的买家欧洲,疫情也得到了控制,他们本国很多企业也转产生产口罩。

口罩的需求在急速下降。

另一方面,陈天阳认为,“很多出口的口罩不达标,外国客户也不愿再续单了”。

“3月和4月,订单多到接不过来,到了5月,连询价的人都没有了。”陈天阳称。

5月,血洗开始。

“99%的口罩厂停工了。”丁峰称,他所有的口罩厂都停工,“仓库里还有上百万,甚至上千万的口罩,销不出去”。

而陈天阳认识的那个,投资上亿资金的口罩厂老板,上百条生产线已全部停工。

广州那群每个人都投资百万的口罩厂老板,“一个个哭天抢地,血本无归”。

口罩的价格也开始疯狂雪崩。

“民用口罩5毛,现在都无人问津了。”

这个市场死了吗?需求完全没有了吗?

陈天阳认为,需求减少了,但依然存在,只是都涌向了正规的大口罩厂和出口资质齐全厂家。

这些口罩老厂,质量过硬,有稳定的原材料供货渠道,不会在市场上购买三无熔喷布。

同时,他们该办的出口资质和认证,早就办齐了。

“接下来就是资质大战,谁的资质全,认证多,谁就可以抢到新的客户。”陈天阳称。

而这个正规的厂家,正在侵吞市场,成长为庞然大物。

一家老口罩厂的销售负责人称,他们的订单已排到了9月份。

因为订单太多,他们开始在全国收购停工的口罩厂,整改成他们的分厂,再接订单。

“我们已经有4个分厂,现在每天的产能是700万个。”他表示。

“现在已经进入一个赢者通吃的阶段,大的长成巨头,小的,不合规的,连生存缝隙都没有。”陈天阳称。

这些正规大厂的老板赚了多少钱?

陈天阳算了一笔账:一个口罩的利率假设只有5毛,700万口罩每天的净利润就是350万,一个月就是1个多亿。

而他身边就认识几个这种订单接到手软的老板,“钱多得不知道怎么花了,只能去买跑车买豪宅”。

“你知道哪辆新出的跑车现在最贵吗?”一个老板发微信问他。

一边是血洗在地,一边又是暴利如流。

陈天阳说,他从未见过一个行业如此疯狂,且如此荒诞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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